『逋逃藪』:逾期詩〈休荒唐書〉
怎經得連串反復,怎經得連串反復在你
那綿綿不斷的理想流域的方外抑或圓内端倪
你所謂的清流,只是吉隆坡河般清澈的能见度
虛榮感、優越感的垃圾在水平线上犹如翻肚魚浮游,芒刺般
在屍臭向嗅覺宣戰前讽刺观众的窗戶
談吐一再被你从发声器官里撵出,流放在空氣裏恣意
把聽衆當作食物,務必一口吞噬
然後以花巧言語的消化液
解構為安基酸,重組為可供驅使的單派制
耳鳴騷擾靈魂(氨基酸、蛋白質貧乏——呈貧血症狀)
“親愛的,你仍未聼到我善意的暗示嗎?
在我和他人的言談裏、在我對你的行爲態度中、在那天早上……“
最終被你盡責明理的形象狠狠摑了一下
痛覺于神經中樞進化成神手,將我曳出被你指使的半懵懂狀
接著修書一封休止荒唐
原版獲第二屆游川短詩創作獎佳作。
照片引自:
http://mayashanti5282046.wordpress.com/category/%E5%A4%96%E7%B1%8D%E5%8B%9E%E5%B7%A5/
『逋逃藪』:逾期詩〈畫筆微觀〉
看鉛蕊摩擦,在紙的一隅偏安。金屬色
反映窗外的一縷悠長。勒令筆尖
逮捕曲綫盡頭的真相
任憑綫條游離在固有的框架。
天邊皎潔色的雲朵,化作一團
灰黯擱置紙端,孵化拇指介入后
打朦的哀傷。
毅然注入情感:矛盾、憤懣與遺憾
以期僞裝卸甲后,事實如
炸彈爆破后的塵土,隨風,飛揚
擴散,彌漫……沉澱,堆砌為
黑灰色的土壤
猶如遺跡,源自現實的某一段
流星般不丈量航綫弧度,恣意隕落
路旁。無星塵亮麗包裝
赤裸裸,任由小草
伸長頸項,窺看,填滿好奇
心空出的欲望。
任憑綫條游離在固有的框架
逮捕曲綫盡頭的真相
勒令筆尖,反映窗外的一縷悠長
金屬色,在紙的一隅偏安,看鉛蕊摩擦。
(這是修改版。原版〈筆下的微觀〉曾入圍馬來西亞第16屆大專文學獎決審。《筆下微觀》保留原有的内容主體,保留部分作者喜歡的句子,經過補充修改而成。不妥之處,有怪莫怪。雖然沒有拿獎,但這是我看了蔡細歷情色光碟事件後有感而寫的。)
身外物
夢醒時分。
夜裡多夢。驚醒後總是心跳加速,劇烈鼓動。偶爾眼眶濕潤著起床,有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迴旋,仿佛深夜寺廟的鐘聲,在 一片荒野的回音,隱隱約約。夢裡出現無數個曾在生命中佔據一席之地的人們,如今各自紛飛,當年邂逅仿佛只是擦身而過,而心裡卻虛設了一個位置保留餘溫,不 曾冷卻,只是封鎖。
夢醒后經常只記得他們的背影,其餘發生的片段、場景、色彩卻不復記憶,如同被一雙大手刷一聲抹凈。
凌晨5時30分。大雨滂沱。
(二)空洞
熙 攘中,你如一株靜默的花,佇立在人潮湧動。嘈雜聲此起彼落,與你事不關己,卻讓你為如此蓬勃的生命力感到安心。但你不能選擇回歸獨處的時刻,否則太大的落 差將構成一個空洞。你會墜落這個黑暗的深淵,空寂得讓你流淚。你必須尋找某些東西填補,比如感情,但你無從可循。所以你暴食、極端地閱讀,或狂飲咖啡,用 一切物質來填補空虛,卻於事無補。
你必須醒悟,空洞的存在是永恆的,你只能日復一日,試圖填滿。
沒有盡頭。
雪酿酒
雪夜。
一切都是白茫茫的。
阴沉沉的云朵铺盖了天穹每一片角落,狂泻的飞雪席卷整片干枯的草原,不远处的杉树林坚忍地矗立于疾风厉雪当中,除了呼啸过耳畔的呼呼风声,依稀听得见杉树针叶簌簌发抖的微妙声响。
一点昏暗的光亮点缀了黯沉的雪夜。
空旷的雪地上有着一座小木屋,微弱昏黄的光线依稀从窗户里幽幽透出。门外,有二十四名紫衣劲装男子沉默挺直地矗立在木门两旁,每人头顶的斗笠面纱被飞雪吹得猎猎作响,但奇妙的是身躯竟在寒冷刺骨的环境中仍然稳如泰山,全无一丝意外的颤抖。
木屋内,一名红衣长发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木椅上。
衣裳猩红得仿佛随时都会滴出鲜红的血来,长及地的黑发宛若温润的墨玉,红衣黑发,更衬得她的脸孔苍白如雪。
她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忽视、甚至深深惊艳的绝美女子。
精致冷漠的五官,苍白无暇的脸庞,一道鲜明幽美的蝴蝶刺绣静静躺在右颊上,却栩栩如生得宛若随时拍翅飞翔;嘴唇是柔软的、淡色的、巧小的,却抿成僵硬的线条。而最令人倾心的是她的双眼——大而狭长深邃,眼睫毛长而弯,像一双魅惑得极致的猫眼。
她面前的木桌上停放了一壶洁白的白瓷酒壶,若干白瓷酒杯,和一把古朴的佩剑。
伸出惨白纤长的手指,她轻轻地握了握酒壶,优雅地将无色的酒水流淌进酒杯里,平静的双眼毫无波澜,拂袖一扬——
将酒水一饮而尽。
酒是温暖的,无色无味的,液体流经喉咙,却瞬间烈得几乎烧穿了喉咙肌肤——短短一瞬它变得微甜,顷刻,它又变得苦涩无比,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寒意始终贯穿整个味觉,挑逗味蕾。
门外风雪大得几乎掩盖了这世上所有的声响,然而她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隐藏在风雪中的激烈打斗声。
兵器相交的摩擦声。
血液飞溅的破空声。
她依旧静静地饮酒,仿佛一扇木门早已将她往冰封的世界里隔绝开来。
门外的打斗持续了不短的时间,依稀听见双剑相击的声响渐渐弱了下去,最后只剩下叮铃几声脆弱孤独的击响,被席卷的大雪裹挟到无边无际的深邃暗夜。
“砰——!!!”
木门被一股蛮力撞了开来,顿时疾风裹挟着浓密的飞絮灌进了温暖昏暗的室内,她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不怀好意的刺骨寒冷。
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破门乘雪而来,手执一把闪着猩红寒光的长剑,他剑眉横飞入眉,一双大眼充满了刚烈的愤怒,五官甚是清俊,只是脸庞上溅满了鲜血,无可奈何透出一种幽幽的沧桑,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,狰狞的血痕斑驳了剑身。
她用眼角目光微微睥睨。
“风雪大,把门关上吧。”
男子倏地伸出左脚勾住木门边缘,“砰”地关上了木门,手中长剑却向前一指,剑尖危险地指住了她的喉咙。
他双目含怒,剑尖颤抖。
她面无表情,只是淡定地取出了一只空酒杯盛满酒水,放到了木桌上。
“这是我酿的雪酿酒。”她声音极其平缓,浓密黝黑的眼睫毛轻轻服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,在她眼窝投下一道阴影,“是你教我酿的,我都记得了。但我知道你已经多年没喝,可能忘了雪酿酒的味道……你,喝一杯吧。”
“废话少说!”男子含怒拂袖一扫,酒水与白瓷在地面碰撞出一地碎花,“你的二十四位门徒已被我全数歼灭,为何还如此淡定冷漠地邀我喝酒?!今天,我一定要杀你为琉璃报仇!”
琉璃?莫琉璃?
那楚楚动人,拥有一双如小鹿一般温驯动人的双眼的女子?
那温柔体贴,婉约清秀的美人儿,莫琉璃?
她突然觉得心窝一疼,有一种无名以状的心伤隐约袭上心头。
随即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唇角蔓延,她避开那跋扈怒张的剑尖,风姿绰约地站起轻轻走到窗前,右颊上的蝴蝶刺绣鲜美欲滴,魅惑的双眼沉淀细细忧愁。
“若不是那莫琉璃……你还会留在我的身边么?”
男子勉强稳住那道倔强嚣张的脾气,但那股热气却依然在他心头处顶撞!
“是你杀了琉璃——我从未想过你妒恨如此,我从未想过你会杀我心爱的女子!你该知道——无论你再作什么阴谋诡计,你始终挽回不了我的感情!”
“你以前是极疼爱我的……”她笑了,那究竟是一种苦涩的微笑,“你什么都让着我,爱我宠我,我说要什么,你就给我了。雪酿酒是你亲自研发,别人怎么求你也不肯教,但只要我开口说一句,你却欣喜若狂地教我酿酒。你说,你酿的酒只能给我喝……”
“你以前那么纯真善良,可为何你会变得这副模样?你太自私太妒恨,一切都是从你加入紫衣门开始!为了什么,到底是为了什么?为何你甘愿落得如此田地?”
“但自从你到江南闯荡开始,一切都变了……自从你认识了莫琉璃,你眼中再也没有我,我如何发脾气如何哭喊如何伤心欲绝,你什么也不关心,就连我一时意气加入紫衣门,你也始终弃我于不顾。”
“当时我劝过你了,紫衣门是一个行事手法残酷的门派,杀人放火无恶不作,你的加入只会令你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!但你为了报复我的见异思迁,你却一意孤行!你任性妄为!”
“加入紫衣门之后,你依旧只疼爱莫琉璃,我日夜酗酒,只期望能从雪酿酒的烈酒穿肠时,感受那一片刺骨的冰冷……你说的没错,雪酿酒是从千年的雪花冰凌酿成,烈得悲恸,冷得揪心……”
“三年不长,你却已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你……”
她眼眸深处一阵震撼的荡漾,回眸,她冷冷地看着男子。
“你是仁慈,抑或是怕了我?”苍白的唇瓣轻启,她吐出的十个字竟然比雪更冷酷,“从你一进门把剑抵在我的喉咙上,到现在依然还没动手砍下我的首级,你是仁慈,抑或是怕了我?”
他的呼吸明显一窒,纵有千言万语,此刻他却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变得差了……”她雪白的脸容平静无波,长发恍若黑色的瀑布流泻,那红艳的衣袂无风自动,“在屋外守候的二十四门徒武功一般,你却与他们厮杀了半个时辰之久,要是以前,取他们的性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……”
他一个冷笑,“我的剑术优劣,与你何干?”
“因为我更轻易的就可把你杀了……”她定定地望着他的双眼,苍白的嘴唇一弯,“紫衣门门主下令,只要我愿意把你的人头带回去,他便立刻把门主的宝座传于我,我便是紫衣门至高无上的门主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你不把武功高强的门徒带在身边,而带了这些武功一般的门徒,是为了试探我的武功?”他双目含怒,拳头握紧,手中剑愤怒地递出,直刺她雪白的面门,“无论今夜我是否死在你剑下,但我不杀你,我对不起千千万万的人!”
面对那凌厉的剑光破空而至,她只管闭起那猫一样幽魅的双眼,耳听风声,倏地扬起手刀猛地一个劈落,她硬生生地把男子手中长剑打飞出去,只听得“哐——”一声,那长剑斜斜插入了墙壁上,入木五分。
他眼里的愤怒顿时挟带了一丝浅浅的恐惧。
她浅浅一笑,这一笑倾倒众生,似乎有温暖的花季把飞雪驱逐出境,然而这微笑却暗藏了一丝缕的悲哀。她伸出纤白的手指再拿出一只空酒杯,把雪酿酒盈盈倒入了酒杯里,递到他的眼前。
“喝下它,此后我们全无瓜葛,毫无拖欠。”她的眼神空灵冰冷,漩涡一般的双眼里仿佛酝酿了足够的决心,强烈的情感悄悄滋生。
“只要你喝下它……我就不杀你,你可以回去练好剑法再来杀我,报莫琉璃的仇。”
他沉默半响,愤怒的眼神却交织着犹豫与恐惧。
手指犹豫地握紧又放松,指节骨紧绷得一阵发青,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,捏住了她递出的酒杯。
她心里突然升起微渺的希冀。
然而,他却倒退两步,猛地把酒杯甩开——
“我不会喝下雪酿酒——”他悲愤地大喊:“我们不可能全无瓜葛,不可能毫无拖欠!从你杀了琉璃开始,你我注定就要为杀彼此而活!我知道,你一定在雪酿酒里下了剧毒,满口仁义,你只想杀了我回去当紫衣门门主——”
他的表情早已被愤怒扭曲了他的清俊,咬牙切齿道:“我自知武功比不上你,好,我会练好剑法再来取你性命,但要我喝下你的酒——不可能!”
言罢,他一个转身便拉开了木门飞夺而出!
她眼底的冰冷几乎冻结了眼眸,仿佛有一汪深邃的冰潭栖息在里头。
只见一道鲜红的影子鬼魅般一闪而过——
木桌上的古剑出鞘,天地划开一道亮眼的虹光——
“哐嚓——!!!”
天地依旧是毫无生气的一片黑白,狂暴的风雪呼啸着把所有的声音掩盖了去,杉树林的枝叶簌簌颤抖,风雪的轮廓横扫雪地上化石一般的人儿。
她站在门口,手中的古剑牢牢地伸出,全无一丝颤抖。眼底下的所有情感被狂舞的黑长发掩盖,风雪劈头盖脸地将她单薄的身体笼罩,她那鲜红的衣裳被高高地吹扬开来,化为天地雪白间的一道突兀的鲜艳线条。
他怔怔地矗立在空旷的雪地上,颀长挺拔的身躯被疾风厉雪横扫得近乎麻木,摇摇欲坠,他眼里流淌的,却满满是空洞的疑惑,和愤怒的哀伤。
古朴的长剑将他一剑穿心。
剑尖从胸膛前穿出,迂回的鲜血从心脏汩汩流出,蜿蜒斑驳了青铜色的剑身,一滴滴鲜艳妖娆的血珠自剑尖滴下,一瞬间便被刺骨的冰冷冻结成血红的冰珠,重重地砸在地上。
她缓缓把剑从他身体里抽出,他的身体便在风雪里飘摇得像一片脱离母树的枯叶,最终,他的身躯无力地往前倒去,双膝重重地跪在雪地上,鲜血一瞬间沁透蔓延雪地——
直至死前那一霎那,他的双眸流露的竟是强烈的恨意。
她也怔怔地矗立在原地,飘扬的长发混合浓密的大雪将她的表情遮蔽得异常模糊。
“为何……你不愿意相信我……你该清楚我再怎么卑鄙……也不会拿雪酿酒下毒……”
空灵低缓的呓语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,显得如此薄弱。
为何他不愿意相信?
若他相信她,他肯喝下雪酿酒,她是真的不会杀他啊!
若他对她还存有一丝的感情,哪怕是气若游丝的感情,她怎也不会舍得杀他啊!
但他,还是选择了恨。
选择不妥协。
这是不是……自取灭亡?
在她要他喝雪酿酒的时候,她暗暗发誓如果他喝下,她会放他走,如果他不喝——他只有死路一条。
雪酿酒根本没有毒。
她已失去了所有。
朋友、亲人、族人。
她只剩下心爱的他。
若连他也要恨她讨伐她……反正已失去了一个人生命里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,若无法挽留,她不会让他怀着对她的恨意苟活——
傲笑天下,身旁,却一个自己爱的人也没有了。
若能时光倒流——
她宁愿回到当初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,和他酿酒,和他欢笑,和他练剑,和他赏雪——
但,只因那么一个回望,才惊见已是半世沧桑。
眼泪不可抑制地从泛红发酸的眼眶里,一滴滴流淌而下,瞬间,被冷风吹得冻结在脸颊上,却还未来得及坠落红尘。
“再也没有人值得我的泪水……这次,是最后一次……”
她一边微笑,一边流眼泪,如此鲜明的对比,如此揪心,浓密黝黑的眼睫毛被沉重地覆盖上积雪,在她洁白脆弱的眼皮下微微颤动,精致绝美的脸庞莹白如雪,右颊上的蝴蝶几欲振翅翱翔,她的眼神半带苍凉半带幽恨,无比冷漠地凝视他的尸体。
“以后,我再也不酿雪酿酒。”
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迫天穹,狂泻的风雪吹袭世间,仿佛最后一点温暖,也即将被吞噬得一干二净……